無盡的臺階之上。

當炸裂的轟鳴聲和沖擊波隱約間傳來時，陶展的身形陡然一停，他回身望去時，臉上不由的顯出了一絲擔憂，並混雜著猶豫的神色，雖然因為遮擋物和距離的緣故，什麽都看不見，但他卻能夠想象那戰鬥的激烈。

那可是一群先天之上的大妖，甚至包括一位接觸登仙之階的強者存在，哪怕是他第一世，實力最強的時候，也不過如此。

理論上來說，陶展活了三輩子，輝煌過，也平淡過，當過人上人，也做過階下囚，他或許不聰明，但閱歷帶來的是豐富的經驗。

而隨著在這夜迷離天的前進，隨著歷史中的真相一點點在他面前被剝開，隨著記憶中那些久遠的遺忘漸漸被他找回來，他的疑惑也是越來越多。

首先就是他成為器靈這件事情。

器靈是什麽？

那是武器在使用過程中被元素之力沖刷了無數次，是承接了他使用者無數的精神意志的灌輸後，秉承著主人意志才有可能凝聚的一種奇異的生命體。

強大的法器，並不代表這他們都擁有器靈，但能夠產生器靈的法器，必然是陪著主人經歷過無數戰鬥，擁有極好成長性的法器。

就比如夜帝曾經在成就無上大能後城煉制了一把夜神劍，威力堪稱恐怖，但卻沒有器靈，而伴隨著他走過無數歲月的那並合光拂塵，卻誕生了一個他們都很熟悉的合光老頭的器靈。

而他呢？

後天祭煉一個法器碎片，卻因為法器碎片完整後，成為了器靈？！

這或許在覺醒之初他自己也相信了，可時間越是推移，他卻只感覺，這何其荒謬啊！

絕對不要將修仙者看的多麽溫情，若是能如此簡單誕生器靈，那麽在久遠之前擁有器靈的法器，絕對不會如此的稀少。

而事實上呢？他確確實實的成為了器靈，這是毋庸置疑的。當初，他也確實求到了老師頭上，為大劫之下求個活法，由此才賜下了夜帝令牌的碎片，以及……煉化的法訣。

然後呢？這無量大劫真的如那麽好躲過的？

若真的那麽好渡過的，整個人間也不會連個神祇都見不到，修仙者不會絕跡，地府不會荒涼的到無人問津，冥土不會到處都是惡鬼冤魂。

而這夜迷離天呢？

曾經的三十三天之一，無數修仙者最夢寐以求的地方，居然荒涼到被一群大妖占據，而這天宮華府更是直接被掩蓋在塵埃之下。

而且，他雖然沒有告訴沐恩，但他第一世畢竟站在了弄潮兒的高度，自身實力也達到了那個層次，所以，他對於仙位也有一些了解。

這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點，仙位強者必須寄托自身元靈入天道之中，由此才能以身合道，從而達到自身就是天地，天地就是自身的程度，也才能引動天地之間的規則，擁有無上偉力。

但這就有一個前提，那就是天道不滅，理論上而言，天道自然是永恒存在的，而這些寄居在天道下的仙人自然近乎不死不滅。但無量大劫之下，天道終究還是……破碎了，而這影響最大的其實不是其他，就是這些曾經最是強大的仙人們！

如此可怖的大劫，連仙人，乃至於無上大能或許都無法幸免於難，那麽，他一個小小的山神，占了些情分，居然能夠活過大劫，這怎麽看都像是個笑話！

若是再額外的想想，神祇雖然都有公職，但誰不都有個自己的事情啊，走親訪友自然是常有的事情，這在天庭雖然沒有明確，但其實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而他呢？

就一次外出，就被牛頭馬面給拘了，這說的通？

或許，這就是某些人想在他身上尋找些什麽吧，卻不想直接碰到了無量大劫爆發。

當陶展將這些事情給捋順了後，他就有些明白了自己的作用了——他就是枚棋子而已。

有句話說，聖人以天地為盤，眾生為棋子。

大能做事都喜歡留些後手，總在不知不覺中安置些棋子，或許事情不發展到那一步就不會啟用，但當需要時，這些曾經閑置時安排的棋子就有了大作用。

而他，山神陶展，曾經的夜帝門人就是這枚棋子。

最初明白過來是陶展還有些氣憤，可隨後卻定下心來，即使是第一世，能代表這整個夜迷離天爭奪氣運，也不過是被推出來的棋子而已。反過來說，能作為一枚棋子，至少代表他還有些作用，不會被隨便放棄。

可問題又來了，他作為一枚棋子，甚至被布局到了整個大劫之後，到底有什麽作用？

他需要做些什麽？

這些才是他此時最想知道，卻又怕知道的！

籲了口氣，陶展再次回身，他看了看手中托起的夜帝令牌，猶豫不決的神色再次閃過。

對於沐恩，他的感官很覆雜，從尊神觀的搏殺戰鬥，到冥土的鬥智鬥勇，再到夜迷離天，若是沒有他，或許他就不會落入現在這般地步，現在也還是摟著嬌妻美眷，忽悠幾個信徒，過著悠哉的日子，所以說真的不怨恨那是假的。

可隨著相處越來越多，了解的進一步深入，他也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很多讓他震撼的東西，那種對於力量的虔誠，對於戰鬥的執著，對於生死的看淡都讓他仿佛看到了人性說具有的另一面。

當然，還有就是對於夥伴的信任。

陶展從沒有想過對方居然就這麽將夜帝令牌扔給了他，而他自己居然去留在了那裏，只為阻攔那群大妖。

難道他就沒有想過，雖然他是自己的主人，可只要自己偷懶一些，速度慢一些，又或者在這裏停上一時半刻，就足以讓那群大妖結果了他的性命？

事實上，這個念頭在陶展的腦海中也轉悠了無數次，仿佛有只惡魔誘惑的聲音在他耳邊道：只要就這麽停留上一時三刻，自己又會成為一只自由的……器靈，這也很不錯的，雖然受制於令牌，可畢竟沒人能管著自己了。

可這樣，對得起他的信任嗎？

腦海中的糾纏從沒有停止過，陶展最後卻又再次吸了口氣，無論如何，先上去再說吧。

手中托著夜帝令牌，陶展再次出發，這一次，他的速度比剛才似乎……又急促了三分。

……

祭天臺下。

沐恩的平淡的話語如同空谷中回蕩的聲音，雖然早已經落下，卻在所有大妖的腦海中回響著，如同無法擺脫的噩夢。

一時間，祭天臺黑色臺階處，只有四周只有零散的火雨落下的噗噗聲，以及細不可聞的呼吸聲。

良久，似乎是反應過來了，蟠龍王臉上顯出了羞惱的神色，那古銅色的皮膚居然似乎因為憤怒而漲紅扭曲，他才剛剛答應會在關鍵時刻出手，可火魁王就死在了他眼前，這和打臉沒區別了。

然而，終究是他還壓下了自己的憤怒，道：“你的實力為你贏得了尊重，人族小子，我給你個機會，交出出去的方法，你也可以一起出去，我保證你的安全！”

沐恩沒有說話，不過，他看向蟠龍王的眼神中，多出了諷刺。

不過，他的開口終究是打破了沈寂，大妖之間也相對活泛了起來，鋸齒王似乎和地行王有些熟悉，悄悄問他：“你怎麽知道火魁王有危險？”

地行王看著火魁王的屍體，不由的快速吐了吐舌頭，道：“你們沒看到螳螂王的屍體？”

“看到了啊？怎麽了？”

“他殺的，我親眼看的，只用了……一劍！”

都是先天大妖，耳力自然都是不弱，這一句話也都被大家聽到了，空氣不由的又是一滯。

可緊接著地行王似乎想到了什麽，猛然大叫道：“只有他一個嗎？只有他一個嗎？我記得還有一個……鬼呢？他的夥伴，你們看到了嗎？”

此言一出，蟠龍王臉色陡然一邊，再擡頭看向沐恩時，已經是殺機密布了。而其他大妖都是臉色狂變，也都反應過來了。

原來，不是他們將這人族小子堵在了這裏，而是這人族在這裏將他們拖在了此處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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